中国茶发展到宋代,发生了革命性的创新,鲜花开始入茶。与当时流行的团茶相比,花茶面世不过是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,待到明清时期,花茶才大放异彩,走向高光时刻。在茶叶演变过程中,桂花、兰花、茉莉花,甚至姜、橘皮等都曾粉墨登场,在滚烫的开水中与茶叶共舞。几百年下来,别的鲜花大都归于落寞,甘拜下风,惟有茉莉花胜冰雪聪明,知己难求,一枝独秀,千年不衰,成为花茶的首领。
茉莉花随印度佛教进入中国,落地福州。茉莉一出,百花不香。那洁白如玉的花朵,袭人心魄的香气,使人眼前一亮,引得文人雅士纵笔高歌。宋代诗人姚述尧有《行香子·茉莉花》一词:“天赋仙姿,玉骨冰肌。向炎威,独逞芳菲。轻盈雅淡,初出香闺。是水宫仙,月宫子,汉宫妃。 清夸苫卜,韵胜酴醿。笑江梅,雪里开迟。香风轻度,翠叶柔枝。与王郎摘,美人戴,总相宜”。这首词算是把茉莉花写透了,写活了,写神了,令人百读不厌。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。茉莉花的独特魅力,让福州制茶师傅倏然发现了新的巨大商机,经过几番探索,茉莉花茶应运而生。福州从此成为茉莉花茶的发源地。
茉莉花的种植与茉莉花茶的制作在福建旗开得胜,随后向广西、四川拓展。茉莉花茶越来越受到茶人的钟爱,长江以北的人们终于可以喝到来自福建、安徽等地的茉莉花茶,而且,一下子就牢牢征服了万千茶客的味蕾,此后,几百年未曾改变。明清之际,随着白茶、红茶、青茶等新茶品种的出现,以茉莉花为代表的花茶在长江以南逐渐由盛转衰。但是,在长江以北,茉莉花茶依旧飘香。物以稀为贵,那个时候,茶叶是高级饮品,非人人可饮。茶者,南方之嘉木也。不产茶的北方,只有皇室及达官贵人才能喝上从南方远道而来的茉莉花茶,一般老百姓消费不起,顶多能像《骆驼祥子》里的祥子那样在酒馆里喝口高末。
茉莉花与茶联姻是绝配,堪称金玉良缘,茉莉花芳香独特,不浓不淡,香气持久,挥发缓慢,与茶叶拼合后,啜一口沁人心脾,唇齿留香。即使茶叶放一年,再拿出来喝,依然滋味醇厚,芳香四溢。过去,有人认为北方人喜欢喝茉莉花茶是因为水质硬,茶水可以软化水质。其实,北方人喜欢喝茉莉花茶的真正原因就三个,一曰香。宋朝的姜夔赞美茉莉花:“灵种传闻出越赏,何人堤挈上蛮航。他年我若修花史,列作人间第一香”。这茉莉花茶的高香,北方人给它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:香片。喝过第一口之后就念念不忘了,像李健《传奇》歌词里写的那样: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,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。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。二曰少。以前物流不畅,战争频繁,无论陆路还是水路都可谓行路难。能够从南方运到北方的茶叶很少,经营茶叶的店铺更少,完整的好茶进了皇宫、官府,碎末才轮到民间。少就珍贵,就是稀罕物,茶叶自然就成了难得之货。三曰贱,相比南方的其他茶叶,花茶就是便宜。便宜有好货,物美价廉,谁人能割舍。无论是琴棋书画诗酒茶,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,茶叶是唯一可以雅俗共赏的。茉莉花茶的平民化价格,是它几个世纪以来牢牢占据北方市场第一把交椅的杀手锏。
花有花道,茶有茶道。在数千年的发展中,茶道直接把饮茶提升到了文化的高度。品茶的时候,用文化观色,用文化润喉,用文化闻香,何其玄妙,何其高雅。以茶道论,品尝茉莉花茶还是比较简单的,最讲究的也不过是用上好的瓷制盖碗,次一等用瓷杯或玻璃杯足矣。看着杯中水,水中茶,茶中花,嗅着飘飘渺渺的香气,那种无以名状的惬意油然而生,“一卉能熏一室香,炎天犹觉玉肌凉”。此时,你会感到人生的幸福与美妙尽在这一杯茉莉花茶之中。
茉莉花茶的加工流程十分复杂,既要加工茶胚,又要加工鲜花,还要合二为一,作出花与茶高度融合的茉莉花茶。茉莉鲜花采摘有严格的程序,上午不采,阴天不采,雨天不采,炎热的夏季,茉莉花如冰雪映日,含苞欲放,呈“虎爪”状时,茶农头戴斗笠,身着五颜六色的服装,后背上背着竹楼,在烈日下躬身采摘鲜花。也许那是一种敬意,一种虔诚。晚上,鲜花被送到加工厂与茶叶拼配。当洁白放香的茉莉花与茶叶碰撞的那一刻,可谓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”。茶吸花香,花香入茶,天作之合。经过拼合、通花、起花、烘焙等窨制工序,茉莉花茶初成。如果要窨制上好的茉莉花茶,则需要反复窨制六次以上,这样才能保证茉莉花茶香气鲜灵持久,滋味醇厚回甘,汤色黄绿明亮,叶底嫩匀柔软。一批成品茶叶制成,往往需要几天时间,师傅们在茶香与花香中感受着辛苦与快乐。沏一盏,浸沉水,多情化作,杯底暗香流。
茶圣陆羽在《茶经》里说:“茶之为饮,发乎神农氏,闻于鲁周公”。当我们手捧一杯茉莉花茶,品着鲜爽的茶水,闻着茉莉的花香,心里涌起无限敬意,多少前辈为这杯茶付出了心血与智慧,创造了中国灿烂辉煌的茶文化。今天的人们,除了品尝与赞美之外,更重要的是传承与弘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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