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筅：破竹如帚，以净茶具之积也-币小子

作为一种茶具，茶筅在书中出现了两次。但在满纸茶香的《红楼梦》世界，唱主角的是老君眉、绿玉斗，做绿叶的也得是五年前的雪水，而茶筅顶多是个跑龙套的。在为数不多的出场镜头中，茶筅在其中一处还受到了脂批的“特殊关照”：

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，每人一个宫制诗筒，一柄茶筅，【庚辰双行夹批：破竹如帚，以净茶具之积也。二物极微极雅。】独迎春、贾环二人未得。

——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迷贾政悲谶语

茶筅是什么呢？庚辰本脂批中这样说：“破竹如帚，以净茶具之积也。”按照脂批的意思，茶筅是像扫帚一样的竹制品，用来打扫茶具里的茶垢的。果真如此吗？

茶筅在如今国人的茶席中很少出现，但它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——流行于日本的抹茶，想必大家都喝过，而制作抹茶的流程中，茶筅就是重要的工具。经过碾碎、研磨后的抹茶粉，在冲泡的过程中不断用茶筅搅拌茶汤，直至茶汤泛起泡沫，才会呈现到食客面前。

抹茶是日本茶道中重要的文化，也因此被世界所熟知。但其实，“抹茶”和茶筅都源于我国宋朝时盛行的一种茶艺：点茶法。在经历了汉魏六朝时期的煮茶、隋唐时期的煎茶、泡茶之后，大约至五代时期，茶艺技术迎来了又一个创新——点茶法，而这一技艺又在宋朝时期被发扬光大。

点茶法相对于隋唐时期的煎茶法来说，对烹茶的技术有了更高的追求。与煎茶不同，点茶法在将烤炙、碾碎过的茶末置于盏内之后，要先注入少许水将茶调匀，名曰“调膏”。之后，再向其中继续注入沸水，不急不缓，同时用茶筅不断搅拌，名曰“击拂”。直至“视其面色鲜白，乳雾汹涌”，方而制作成功。

在那个连烹茶都要内卷的年代，除了“香”和“味”，“茶色”也是很重要的比拼方式，而茶筅的存在，就为点茶在颜值上的较量提供了方便。

宋朝不仅流行点茶法，更是由此衍生出一种“斗茶”的较量。谁用茶筅击打出的茶汤颜色鲜白，泡沫持久，谁就能获胜。我们宋朝的艺术家徽宗皇帝，在茶艺方面也颇有研究，在《大观茶论》一书中，他就介绍了“一个茶筅的自我修养”：选什么样的竹子做原料，形状要如何把握，搅拌沸水的力度该如何拿捏……不仅会研究，宋徽宗还亲自动手为大臣们点茶，果然不会写瘦金体的皇帝不是好茶艺师。

后来，随着民间散茶冲泡法的不断普及，点茶逐渐不再是一种主流的茶艺方法。民间的散茶冲泡法不仅简便，而且未经“蒸青”的茶叶经过沸水的冲击，还能最大限度的散发茶叶的香气，于是在明朝时期得到朱元璋的推广。而在制作茶饼的过程中，茶叶经过蒸青（蒸熟、捣碎、榨汁等过程），营养物质与茶叶本身的香气不易保存，因此茶饼逐渐被散茶取代。而点茶法也最终于明朝晚期销声匿迹。

明清时期，散茶冲泡成为了主流烹茶法。茶筅自然也随点茶法一起走向末路，从茶艺圈C位，沦落到跑龙套的地位。因此当我们看到《红楼梦》中，脂批说到茶筅为清扫杯中茶垢的道具，也许就不足为怪了。

早在南北朝时期，《齐民要术》中就有提到一种“竹帚”，和后期的“茶筅”造型相似，功能相同，很有可能就是早期的茶筅。“帚”本意即为打扫的工具，如今在经过了复杂的茶艺技法演变后，点茶法被取代，茶筅重新回归它的原始功能，或许也说不准呢？就像大荒山无稽崖之上的顽石，在经历了一番人世间的枯荣悲喜，将这一世浮沉往事铭刻于身，只与他人作笑谈，倒也是一处好归宿了。